2005年11月9日 星期三

如何尋覓人生巧克力?

如何尋覓人生巧克力?【作者/施君蘭】

天下2005/06/27
金車教育基金會最近的調查指出,課業、情緒及未來生涯,是最困擾學生的三件事。即便最優秀的學生都心有戚戚。一名清大化學系大四的學生,明顯感到周圍同學的焦慮。「大家好希望知道怎樣找到方向,」她說。但怎麼找呢?

背景音樂響起。輕飄飄的白色羽毛開始隨風飛舞。時而旋轉,忽上忽下,最後輕輕落在公園長椅旁,阿甘的腳邊。 阿甘彎下腰,拾起這根羽毛,饒富興味地盯著它。「我媽總說,」他開始了這句名言,「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,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會是什麼。」

所以,「每天都要吃點苦的東西,以免忘記苦味,」他繼續說道。

一九九四年由湯姆漢克斯主演,膾炙人口的電影「阿甘正傳」(Forrest Gump)中,男主角阿甘做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。

他智商只有二位數,但腳程奇快。母親一句,「阿甘,快跑!」讓他先後成為大學美式足球明星、越戰英雄、世界級乒乓球員,獲得甘迺迪總統的召見、詹森總統的授勳、揭發水門案的真相,甚至展開橫跨美國幾大州的長跑。

阿甘一面跑,一面追尋他的人生。他不斷嘗試各種「人生巧克力」,而且全力以赴,生命因而多彩多姿,終而找到人生摯愛。

前一陣子,政大教育系教授吳靜吉重新出版自己的二十年前的代表作《青年的四個大夢》。一九八○年代初版,已經舊到發黃的頁面中,他把尋求人生價值、良師益友、終身志業以及「愛」,列為人生的四大夢想。

二○○三年在中國汕頭大學以此為題的演講促成他再出版。現場學生不斷發問,熱烈程度讓他大吃一驚。他發現「追尋人生」的徬徨,永遠是年輕人卡在心中,渴望有人指引搬動的「大石頭」。

二○○五年盛夏畢業季,台灣年輕學生有同樣的困擾。

還未畢業,世新大學大三學生楊曼姿已經開始傷腦筋。「大家都嫌我們沒有工作經驗,」她在找實習時碰了釘子,對自己不太有自信。

金車教育基金會最近的調查指出,課業、情緒及未來生涯,是最困擾學生的三件事。

即便最優秀的學生都心有戚戚。一名清大化學系大四的學生,明顯感到周圍同學的焦慮。「大家好希望知道怎樣找到方向,」她說。

但怎麼找呢?

克服七年級的原罪:培養抵抗力

就像阿甘提醒自己「每天吃點苦的東西」。面對不確定的未來,最好的方法,就是抓緊各種機會,不斷參與嘗試苦與甜,從經驗中認識自己,累積實力為未來做準備。

七年級新世代有一些「原罪」。包括迷失、不耐操、過於依賴、沒有理想。

根據主計處調查,超過六成大學生的學費、生活費仍完全靠家裡,七成以上還伸手跟家裡拿零用錢。在人力銀行的調查中,年輕人比較想開咖啡店,對社會公眾議題冷漠。

因為找不到人生方向,感到迷失,所以拚命延後畢業,短短六年間大學生延畢人數增加三倍,從六千多人增到兩萬四千人。以台灣每位大學生平均每年分配十四萬元的政府補助來算,去年就多花超過三十億台幣。

「這種學生我班上太多了,」長年研究教改的政大教育系教授周祝瑛感嘆。她的研究室牆貼著前幾天從報上剪下的新世代價值觀調查,都在指責草莓族。

但也有人替他們辯護。長期擔任青輔會講師的中山大學政經系助理教授劉孟奇說,年輕人會接觸的雜誌、媒體,幾乎清一色都在鼓勵消費,推銷新的手機、電玩、吃喝玩樂、現金卡等。父母親與學校保護得太好,出了社會反遭企業指責。

IBM大中華區人才與學習總監鄺懋功認為,每個人必須不斷問自己,能不能在人生與工作中,創造屬於自己的價值。

「但大學不是玫瑰園,」劉孟奇認為台灣學生必須「自救」,「用實務經驗抵抗消費經驗,是最好的辦法。」

做志工,實習,參與社團活動,做交換學生、國際交流,都是新世代尋找人生方向的好方法。「把自己往外丟就對了,」劉孟奇兩手往外一推。

向外參與不但擴大視野與國際觀,更有助認識自己,發現自己欠缺的能力。

中山大學教育所學生王芃是去年青年國是會議規劃小組的成員。從小是個自卑的小孩,她從擔任志工中找到生命價值。

「大家都問我們想要什麼,」她神色凝重,「要找到並不容易。」

擔任青輔會志工四年,她透過各種經驗鍛鍊能力與找方向。她到社區小學服務,代表台灣參加泰國舉辦的APEC青年會議,也到過古巴,看到人民絕望的眼神,感觸個人應該為社會多著想。
志工經驗讓她相信個人可以帶來改變。「不要怨天尤人,」她決定投身教育,「我們要去補社會的洞,而非隨著社會走。」

今年大四的政大金融系學生林明慧,用爭取國際交流的機會擴大視野。

「機會在那邊,不要覺得不是你的,」她爭取過到北京、上海的參訪機會,去年從加拿大約克大學交換回來。

在國外,刺激最大的是見識外國學生的企圖心。

「歐美學生好會問問題,」她印象深刻,「我在台灣已經算會問的了,他們速度比我更快。」
不只國際經驗,她還打球、跑步、參加企業競賽,「多參加活動,就能更了解自己適合什麼,」她說。

良師是萬靈丹

如同吳靜吉將「尋找良師益友」視為青年尋夢的四大目標之一,一位好的心靈導師(mentor),對尋找方向的年輕人有意想不到的影響。

正在找工作的的政大畢業生曾士棋,就因此修正了人生方向。

他雙修經濟與企管,曾任AIESEC副會長,國際經驗非常充足。原本也想搶修熱門的MBA,但接觸到非營利組織管理的課後,他改變主意。

「我想做公部門的MBA,」他解釋,「企業有很多資源,動得比較快,但第三部門常在掙扎求生。」

他特別感謝企管系教授管康彥與黃秉德。一位讓他看到企業競爭,一位讓他思考企管的另一種可能。

政大的林明慧最感謝的是念北一女時,羽球校隊的教練。她總記得老師鼓勵她們不要放棄,「球落地之前,都還有機會。」

也因為如此,她把握每一個機會,爭取參加大小活動,而且全力以赴。隨著履歷表上的經驗愈填愈長,她已不再害怕面對任何場合。

良師對學生的影響會超越時空。暢銷書《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》裡,作者與罹患絕症的老師對談生命,那些對談成為他日後的人生良伴。

為了幫年輕人提早接觸現實社會,很多企業提供實習機會。

與以往不同的是,企業規劃得愈來愈精緻,也更考慮學生需求與企業的社會責任。

以英國保誠人壽為例,今年除了校園徵才,與全國大專院校開展實習、證照輔導與產學合作計劃。業務系統總經理廖學茂精算全省四千名外勤幹部人數,決定以「四位老師帶一個學生」的大手筆,提供一千個實習機會。「業務很複雜,這樣每一個層面學生都能學到,」他說。

他還親自寫兩百多封信給大學校長,邀請年輕人加入。「看一百五十七歲的跨國企業如何經營,可以提高年輕人對事情的視野,」他說。

台灣微軟從去年起實施「未來生涯體驗計劃」,將原本外包的三十多個技術、行銷、行政等職位收回,轉成一百多個實習機會。此外,也替實習生一人找一位mentor,讓學生有專人帶領。

公共事務部副總經理王秀芬鼓勵年輕人多到企業見習,「不要看你在哪個職位,要藉工作看企業運作。」

阻力是同儕

她表示,要有意識地進入企業。很多人覺得去麥當勞或便利商店「浪費時間」,她不認為如此。
「你不是去賣漢堡,是去看流程,」她說,「想了解公司哪一部份,儘管開口,主動多要一點。」

很難想像,阻礙年輕人立大志、找方向的,竟是同儕壓力。

怕別人笑,怕異樣眼光,因此不敢堅持正確的價值觀,成為年輕人很大的困擾。

就像台灣學生上課很少問問題,原因是怕自己問不好,擔誤全班下課時間。

同寢室友深夜不睡覺打電動,吵得不得安寧,礙於友情,好學生只好忍氣吞聲。

克服需要勇氣與決心。林明慧從加拿大回來後,不再害怕舉手發問。「有什麼關係,」她大方地說,「同學可能也不懂,只是不好意思問。」

讓夢想落入掌心

對許多年輕世代來說,人生可能有大方向,但還沒有具體到「做什麼」的階段。

但只要常常細描它、說出它,試著把它化為具體目標,夢想會慢慢變成真實的形體。而主動參與,擴大人生經驗,就是夢想細描、說出、具體化的過程。

師大特教系教授吳武典把人生看得更遠。「自我追尋是一輩子的過程,」他說,「活到老,學到老,生涯規劃是一輩子的功課。」

中山教育所學生 
王芃:我要補社會的洞

七年級女生,還在念中山大學教育所的王芃,前兩天退掉在高雄住了四年的房子,隻身前往陌生的台北。

她加入一家開發幼兒創造力教案的新公司,身上只有兩萬塊。

從小管她很嚴的軍人父親只問了一個問題,「你能不能自己負責?」

「我可以,」她深吸一口氣,出現在台北。

王芃有一七五公分那麼高。短髮微鬈,格子上衣與合身的短裙,很是整潔乾淨,圓圓的眼睛會發亮。

「我希望讓社會變幸福,」她認真地說,「去補社會的洞,而非隨著社會走。」

從大學到研究所都念教育,王芃相信教育的力量可以改變社會。

為社會「補洞」的理想來自志工經驗。大一起開始擔任青輔會志工,王芃曾進入社區為小學服務,她也規劃去年全省的青年國是會議,擔任過二○○三年泰國APEC會議的台灣代表。
國際經驗促使她為國家著想。去年十月,她帶著一篇探討教育援助的論文到古巴發表,大受震撼。

走在藍天白雲,陽光空氣都很清新的古巴街頭,她感受不到美,而是不安與貧窮。

路邊的腐屍味陣陣鑽進鼻腔,美麗的風光下到處是荷槍實彈的警察。人民沒有工作,在街上遊蕩,看到觀光客或外國人便趨近前來,千方百計想打開對方的口袋。

人民眼神中看不到希望,王芃開始害怕。「這樣的國家怎麼會有未來?」

回到髒兮兮,連乾淨水都沒有的寄宿地點,她懷念起台灣的好。「在古巴,才發現台灣的幸福。」

更深層的影響則來自二○○三年的APEC青年會議。

當時在東南亞聯合國中心開會,王芃代表台灣發言,會上很出鋒頭。會後當時的祕書長找上門來,「你們只能用『Province of China』,」他強硬地說,「否則就回家。」他洗掉所有照到王芃的底片。

香港代表也向她嗆聲,「我們可以一國兩制,你們為什麼不行?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麼。」接下來幾天,王芃都得不到其他國家友善的臉色,也體會到國家的處境。

看著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,再看高掛「愛與和平」主題的大會標語,她心裡一陣刺,又沉重,又氣不過。「我們怎麼能不好好經營這個國家?我到底可以為台灣做些什麼?」她甚至躲進房間,對著空屋大叫來宣洩情緒。

「我有沒有為台灣貢獻什麼?我能做什麼?」回程機上,她不斷問自己。當從窗外看到台灣的街景,她再也忍不住,眼淚撲簌簌往下掉。

現在獨當一面的王芃,其實是個自卑的小孩。從上台講話都會發抖,到接受志工老師開導,她變得有信心,敢於表達,相信自己能讓社會更好。

她希望社會給年輕人更多機會。「要找到未來並不容易,」她由衷地說,「但給我磨練的機會,我願意承擔。」

政大金融系學生 
林明慧:在各種領域「試水溫」

如果用衡量人才標準的「五力圖」來分析林明慧,她一定是標準的五邊形。

一路從北一女念到政大金融系,林明慧擔任過羽球校隊,去年到加拿大約克大學交換半年回來,小個子的她能靜能動,眼珠又圓又黑,態度大方。

一頭短髮及健康的褐色皮膚,林明慧穿著約克大學T恤,顯得特別興奮。她前陣子爭取到花旗銀行主辦到上海參訪五天,隔天一大早動身,但待會兒要先去跑校慶的大隊接力。

從小就不斷在各種領域「試水溫」,林明慧很有目的地,享受著不同的角色。「與人相處中,可以更了解自己,」她說。

林明慧的企圖心與視野來自國際經驗。去年暑假,她到北大清華參加兩岸三地大學生的智財交流論壇,看到香港、中國大陸學生把出國交換視為大學生活一部份,發問時咄咄逼人。「好恐怖,」她感受到壓力。

去年九月份到約克大學的半年,她上緊發條。當金融課的印度籍教授講著飛快,連本地生都跟不上的英文,她每天下課一個人躲進視聽教室訓練聽力,課前預習,也利用辦公室時間向教授請益。

歐美學生上課搶著問問題,也激起她的鬥志。她要求自己每堂必發問,加上課前準備,後來速度拚過別人。「不要給自己留退路,」她說,「別人強,自己要更強。」

國際學生的世界觀則敦促她接觸更多資訊。「你以為台灣名不見經傳,但每個人都能講出一些觀感,」她開始反省,「我能不能呢?」

林明慧的紀律來自球隊訓練。從小學起參加田徑、羽球校隊,每天比同學早出、晚歸,上課時間與大家相同,但要挪出時間練習。球隊不但訓練她自我管理的能力,也讓她一直保持運動的好習慣,不只會念書。

同學羨慕她的機會特別多,其實她只是比較主動。

「機會在那邊,去試就是你的,」她常注意佈告欄、網路資訊,機會出現時一定伸手,「不要覺得不可能。」

林明慧四處參加活動磨練能力,是因為內心深處有個長遠的願望。

「我想做一個有社會責任的企業家,」猶豫很久,她輕聲講出,怕給人笑。

從小跟著做生意的父母親見客戶,吃飯,她發現當人能力愈好,愈能做出決策性的改變。

四處試水溫的背後,她一點一滴累積能量,厚積而薄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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